※cwt30 新刊
作者:
貓邏
畫者:
JIA
頁數:
192P、A5
價格:
250元
內容試閱
所謂的「神」,其實是一群人的信仰,另一群人的質疑……
嘉義市的一角,某間土地公廟前。
「啊,肖年仔,你又來拜拜了啊?」
年邁的廟工穿著白色汗衫,脖子上掛著有些破舊的毛巾,手持著蒲扇,坐在榕樹下乘涼。
儘管已經是下午三點,但盛夏的豔陽依舊將柏油路面曬得發燙,透過蒸蒸上竄的熱氣望去,景物在水汽的折射中扭曲了。
「嘿啊!剛好路過,就來拜一下。」我笑著向廟公晃晃手上的提袋,裡頭裝著老闆特調的春茶。
「真虔誠啊!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,很好、很好。」廟公滿意的點頭。
跟廟公哈啦幾句後,我從袋子裡取出春茶,放在紅色塑膠盤上,擺上供桌。
點了三炷香,走到廟門外,對著外頭鞠了一躬。
「土地爺啊,我是『速速來迎』咖啡館的員工,你要的飲料已經送來了……」
在廟外說完後,我拿著香走進廟裡,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,當我把香插入香爐時,一個拄著拐杖、穿著古代官服的老頭出現了。
「嘖嘖!香、真香啊!」老土地用著與他年紀不同的敏捷速度,一把撈起桌上的飲料,津津有味的啜飲幾口,末了,嘴巴還咂巴幾聲,眼睛瞇成了一條縫,像是十分享受一樣。
「謝謝惠顧,一共是五十『奉』。」我露出營業用笑容,笑容可掬的說道。
「奉」,這是神明們交易的單位,這個奉字代表的意思很多,像是:俸祿、奉敬、供奉……
就像我們買東西會用到「錢」一樣,「奉」就是這些神仙的「錢」,只是他們用的「奉」比較特殊,「奉」不是金銀財寶,而是凡人的信仰、誠意與意念。
一種很虛無飄渺,完全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。
很多人都覺得,神仙很厲害、很了不起、無所不能,其實,他們只是比較厲害的「普通人」罷了,他們同樣有七情六慾,只是他們比較自律;他們同樣要吃飯、睡覺、休息,他們會逛街、買東西也會上網聊天,而且也要上班工作,也會在每個月月底期待著發薪水的日子,也會抱怨討厭的上司跟同事……
雖然我現在好像對這些神仙的事情很瞭解,但,若把時間往前推三個月,我其實是一個無信仰的無神論者,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。
要是有人跟以前的我說:「這個世界有神」,我肯定會嗤笑一聲,然後要對方「找一隻神給我看看。」
要不是因為那場「意外」,我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。
雖然不至於深信不疑,但跟這些神明「友好」的相處還是沒問題的。
「咳!這個……小梨子啊,你也知道現在已經月底了,老頭這幾天的手頭有點緊,能不能先賒個幾天?」老土地腆著臉笑道。
「土地爺,你也知道我們店裡的規矩,『小本經營,恕不賒欠』。」我兩手一攤,做了個愛莫能助的表情。
「唉,我也不是要欠很久,就只是這幾天,過兩天就是十六了,到時候就會有信眾來上香……」
「抱歉,我只是打工的員工,這種事情真的沒辦法作主。」我依舊搖頭。「就算我想幫你墊,你們這種『錢』我也沒有啊!」我露出很無辜、很純真的表情。
「要不,你打電話給我們老闆,直接問他?」為了不讓對方再糾纏下去,我給出另一個建議,將這塊燙手山芋丟開。
老土地露出古怪的表情,嘴裡嘀咕幾句,表情很無奈的在寬袖裡掏了一會,拿出一個繡著精緻繡花的黃色錢袋。
抽開束口的紅繩,老土地撥弄著裡頭不多的金色珠子,那些珠子有大有小,小的就跟紅豆差不多,大的就像彈珠一樣。
老土地一個個仔細掂量著,最後從中選出三顆紅豆大小的金珠子,將東西遞給我時,他的表情好像是被人從心頭割下一塊肉來。
接過那些珠子,我從口袋裡拿出秤量的小秤子,確定重量無誤後,將東西收入老闆給我的小錦袋裡,跟老土地說聲「謝謝惠顧」,而後快速走出土地廟。
「肖年仔,要走了啊?」廟公維持著先前的姿勢,露出泛黃的牙齒朝我笑著。
「是啊,還要回店裡工作。」
騎著店裡營業用的小綿羊機車,我心情愉快的哼著歌離開。
我工作的咖啡館叫做「速速來迎」,位於一條小巷子裡,附近比較有名的地標就是「嘉邑城隍廟」,那裡也是我被拋棄的地方。
我是一個孤兒,剛生下不到一個月就被人丟在城隍廟前,被拋棄的那天還是寒流來襲,入冬最冷的一天。
或許該說我命硬吧!
我沒有因此凍死,而是被廟裡的義工發現,將我送到醫院。
接下來的過程就很一般了,警察開始追查我的父母親,我不知道後來他們有沒有查到人,應該是沒有吧?不然我怎麼還會被送去孤兒院呢?
到了孤兒院後,我有了名字。
因為我是在冬天的黎明時分被發現,院長便幫我取名叫作「冬黎」,姓是跟著院長姓,院長姓黎,所以我的全名是「黎冬黎」。
雖然覺得這種命名像在惡作劇,可是院長卻很喜歡這個名字,還說什麼「這真是一個倒過來唸也可以的好名字!」
……我沒事把自己的名字倒過來唸作什麼?
我想,黎院長肯定是因為日子過得太無聊,所以才會培養出這種奇怪的惡趣味。
我在孤兒院一直待到國中,然後就搬出去一個人生活,為了賺房租跟生活費,我兼了三份工作,早上送報紙、下午放學到飲料店工作、晚上到電玩店當夜班店員,學校的上課時間就是我睡覺補眠的時候。
國中畢業後,我就沒有繼續唸書了,比起學校這種東西,我更需要的是錢。
文憑、學歷?
一個連吃飯都有問題的人,要他去思考那些不是太困難了嗎?
不過,不得不說,我真是一個很幸運的人。
我遇到很好的老闆,那是一對經營麵包店的中年夫婦,他們騰出家裡的儲藏室給我住,又免費供應我三餐,對我就像家人一樣。
雖然麵包店的工作並不輕鬆,要扛麵粉、揉麵團、搬一堆原物料……
可是我過得很快樂。
後來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,去考了高中的夜間部,晚上唸書、白天工作。
我本來是打算去混一張文憑的,畢竟我國中三年可都是「睡」過來的,根本就沒有唸過幾頁書。
高中夜間部的考試我也是隨便矇的,沒想到也被我矇過關,這讓我很挺訝異。
但我這樣的水準,要讓我聽懂高中的課程,那就像是要我學會用鼻孔吃麵一樣。──很有難度!
在夜間部待了兩星期後,我本來想放棄的。
白天工作、晚上唸書真的太累了,而且這夜間部不像國中那麼好混,每一科的老師都很嚴格,作業出一堆、考試考一堆。
更誇張的是,我那些「同學」雖然都是伯伯阿姨、爺爺奶奶級,但他們卻異常的用功,成績異常的好。
是誰說人老了記憶力就會降低,學習也會不好的?
我是班上年紀最輕的一個,但是成績也是最後一名。
跟這些「長輩」一比較,我真是覺得很受打擊。
本來已經決定要休學了,但在翹了幾天課後,一件事情改變了我的決定。
麵包店的老闆夫婦倆真的很關心我,比我這個當事者還要在意我的功課,儘管他們的學歷也不高,沒辦法在課業上指導我,但他們卻為了我,私下拜託他們那個念大學的兒子。
那天,是我蹺課的第三天,我本來想要偷偷溜回房間的,沒想到卻意外聽到老闆他們跟他兒子的對話。
老闆希望他的兒子能夠找機會幫忙我,而且不能做的太明顯,最好是在「自然」、「不傷我自尊」的情況下,輔導我的功課。
對於這樣的要求,他那個孩子面露不以為然、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。
他說了很多不怎麼好聽的話,用比較有水準的話來說,就是「朽木不可雕,糞土之牆不可杇」這類的說法。
當然,那個傢伙可沒說得這麼文雅。
「那傢伙根本沒救了,貪錢、沒見識、土氣,根本就是爛泥似的小混混,像這種傢伙就該讓他自生自滅,死一個少一個,省得以後成了社會的禍害,活著根本是浪費糧食。──這是原話的刪減濃縮版。
是啊,我就是貪錢、小氣、愛斤斤計較,你不計較、不小氣、不貪錢,那你把你的錢給我啊!你把你的家給我啊!
在來到麵包店工作之前,我每天的煩惱就是──我還有多少錢能吃飯?我的錢還能讓我活幾天?
錢用光了該怎麼辦?去偷嗎?我能去哪裡偷錢?
──沒有餓過肚子的人,沒資格看不起窮人!
拜這位衣食無缺的兒子所賜,我打消了休學的念頭,廢寢忘食的唸書。
我知道我的基礎不好、起步比別人晚,但我相信,只要我花上兩倍、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,我一定能夠讀懂這些書。
後來,我是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的,而且我還以相當高的高分考上大學,成為一名普通的、在白天唸書上課的大學生。
在我收到大學的錄取單時,麵包店老闆他們激動的又叫又跳,老闆娘還因此哭了,那天,麵包店的麵包全部五折優待,店外還掛上了慶賀的紅布條。
雖然我覺得這樣有點丟臉,但也覺得很感動。
對於一個孤兒來說,「家人」是一個很無法理解的概念,但在這兩位長輩身上,我真的感受到一種像親人一樣的溫暖。
兩星期後,老闆他們關了麵包店,全家搬到台北去了。
這件事情早在三個月前他們就告訴我了,只是……
一個月內經歷了激動與分離兩種情緒,還是讓人有些無法適應。
停妥機車,我開門走進店裡。
「歡迎光──啊,是梨子啊,辛苦啦!天氣這麼熱還外送……」小白咧著潔白的牙齒,揮動手上的抹布,笑容燦爛的跟我打招呼。
小白的全名叫做「白皓日」,小我一歲,腦後總是習慣性地綁著一條小馬尾,戴著半框式眼鏡,襯衫的短袖總是捲到肩膀位置,看上去一副很俐落、幹練的模樣。
他跟我一樣都是咖啡館的工讀生,不過他已經在這裡工作一年多了,算是資深員工。
除去一些說不清、道不明的情況,小白這個人其實很可靠,人也很熱心、對人很親切,只是有時候他有點……「太過理性」。
──在這間咖啡館工作,最不需要的就是理性。
比如說,坐在一號桌那裡,那一高一矮、一胖一瘦,穿著相當對比的一黑一白服裝的兩位,要是有去過廟裡拜拜的人,肯定能認出來,這兩位的造型就是「黑白無常」。
若只是覺得造型熟悉,不曉得他們從事什麼工作,那也沒關係,光看被他們以鐵鍊拘著,鎖在桌旁、身邊飄著濃厚黑氣的厲鬼,也應該能瞭解這兩位大概、可能、或許是從事「拘魂」的工作。
而且這三位很有可能、非常肯定、絕對不是屬於正常人的範疇。
先不論膚色是很奇特的一黑一白的兩位,光看著那位眼睛充血、腰部以下呈現「氣體狀」,一臉殺氣騰騰的「好兄弟」,正常人應該都會知道,這位肯定不是人!
但小白似乎不這麼想。
「啊?你說那個得了紅眼症的客人嗎?他怎麼了嗎?下半身?下半身很正常啊!只是模糊了一點,我想應該是穿了有某種特殊效果的『裙子』吧?」
特殊效果?哪種效果能讓人的下半身呈現氣體狀?
「哎喲!視覺特效嘛!就像軍隊的迷彩服那樣啊!應該是某種反光材質吧?」
「……所以你覺得他只是一個有紅眼症的『人』?」
「不然咧?」小白回了我一記白眼,「難道你覺得他有女裝癖?拜託,都什麼時代了,蘇格蘭男人也穿裙子啊!這又沒什麼大不了,前幾天我看韓國偶像團體的MV,他們也是穿著裙子,這應該是最新流行的時尚吧!」
「……」我挑了挑眉,「那三號桌的客人呢?」
三號桌的客人是幾名穿著紅肚兜、手拿乾坤圈的小孩,他們正在吃著巧克力派、喝著老闆特製的養樂多,幾根隨身的火尖槍豎立在牆邊,武器的肅殺之氣與他們稚嫩可愛的臉蛋成了明顯對比。
「那幾個孩子怎麼了嗎?」小白不解的反問我。
「你不覺得他們的服裝有一點……」我暗示性的朝他擠眉弄眼。
「很正常啊!現在中國風的衣服很流行。」小白一臉正經的回答道。
「……」
「喂喂,你這什麼表情啊?」見我一臉的鄙視,小白不滿的叫嚷,「天氣這麼熱,穿肚兜比較涼爽啊!只要記得塗防曬油,不要曬傷了就好。」
「有人會讓小孩拿那麼危險的武器出門嗎?」我咬牙切齒的反問。
「不過是玩具嘛!我上次還看到拿衝鋒槍的小孩咧!」
「……」
沒錯,小白的腦神經就是如此的異於常人。
不是有一句話說「眼見為憑」嗎?
明明他都能「看到」也能「摸到」,還能跟對方對話,可是他就是打死都不相信,那些是神仙或是鬼魂,執意把對方當成普通人看待,不管見到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,他總是能用「正常」的觀點去理解。
從某個角度來說,這位白皓日同學算是店裡一個很強悍的存在。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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